百年前,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,在初创时期的党员及早期高层架构中,归国留学人员占了四分之三,且相当一批杰出的留学精英长期担任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职务。
百年中,一批又一批学子负笈海外,为索我理想之中华而奋斗;学成之后,他们投身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伟大社会主义事业,在中国建设发展的历史画卷上书写了动人的精彩篇章。
百年后的今天,回首百年岁月激荡,我们选取部分过刊文章,从独特视角纪念百年来中国共产党的成立、发展和壮大,以及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,留学事业取得的伟大成就。
图片彭桓武(1915年10月6日—2007年2月28日 ),中国“两弹一星功勋奖章”获得者,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(院士)。1938年赴英国爱丁堡大学留学,从事固体物理、量子场论等理论研究,1940年获英国爱丁堡大学哲学博士学位,1941年进入爱尔兰都柏林高等研究院从事量子力学研究,曾任教于都柏林高等研究院,1947年回国
1965年5月间,在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半年后的一天,中国著名理论物理学家、原子弹研究院副院长彭桓武教授兴致勃勃地登上了北京西郊香山。他为自己50寿辰、清华毕业30周年而赋《游香山》诗一首。诗云:
半百芳华逝水流,几分暗淡几分稠。
良辰最羡青年节,试步初登鬼见愁。
盘路崎岖防失足,对山绿翠喜凝眸。
雄心后进齐先进,钝骨频加激励油。
此时,彭教授和他的同事们带领一批中青年科学家在突破了原子弹秘密(诗喻"鬼见愁")之后,正在不失时机地为突破氢弹研制而"频加激励油"。触景抒怀,他油然回顾了自己的"半百芳华"。
良辰最羡青年节
1931年,当彭桓武16岁时,因"受大礼堂前草坪的吸引投考清华,为对自然的奥秘追求理解而入物理系。四年大学、两年研究院。享水木之栽培,发青春之乐趣。"(引自1981年4月《清华校友通讯》上彭桓武所写《水木常青,自强不息》一文)在清华园,他不仅主修了物理系的全部课程,而且为做实验选修了4年化学,对数学课尽量旁听而不占学分。良辰美景,孜孜追求,他掌握了坚实博厚的理论基础和实验本领。
"七·七"事变前夕,他还没从研究院毕业就到昆明云南大学任教。1938年,他23岁时考取了理论物理名额的官费留英。当时,欧洲现代物理学正进入蓬勃发展的时期,对量子力学有划时代贡献的薛定谔、海森堡、狄拉克、玻恩……争相发出夺目的光彩。量子力学是研究微观粒子运动规律的理论,是现代物理学中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之后的理论基础之一。年轻的彭桓武从此闯进了神秘莫测的微观世界。在东临北海的爱丁堡大学,他幸运地成了当代理论物理大师、量子力学创始人之一、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玻恩的第一个中国研究生。1940年他获得了物理学的哲学博士学位。
1941年他进入爱尔兰都柏林高等研究院,在著名物理学家、波动力学创始人、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薛定谔的指导下从事量子力学研究。在研究工作中,他和Heitler等人合作,发展了量子跃迁理论,以关于介子的HHP理论(P为彭的英文缩写)而闻名于国际物理学界。这个理论常被研究介子和宇宙线实验的物理学家所引用。1945年他因此又获得爱丁堡大学的科学博士学位。1947年他任都柏林高等研究院教授,被誉为"第一个在英国取得物理学教授职称的中国人"。1948年回国后,他被遴选为爱尔兰皇家科学院院士。
十年间,彭桓武独身在英国刻苦攻读,精心研究,在固体理论、介子物理和量子场论方面都取得了出色成就,成长为一名颇有名气的理论物理学家。在那里,他不仅有良好的研究环境,而且有优厚的待遇。但是,他却汲汲于真理,澹泊于名利。他从青年时代起,就特别欣赏19世纪英国著名物理学家、数学家W·R·哈密顿的一首颂诗,至今仍能背诵默写。诗的大意是:要清扫掉荣华富贵和功名声誉,不要去追求安乐享受,不要失去勇气和信心。我驾着智慧和爱的心灵的战车,和同伴一起奔驰在用崇高思想铺成的大道上,滚滚向前,奔向远方,共享欢乐。……彭桓武虽身在异域他乡,却时刻想念远方的故乡和人民。他早有回国工作的意愿。1947年他先后收到了"中央研究院"研究员、清华母校的教授和云南大学的教授三张聘书。他决定应聘云南大学,代表该校到比利时参加一个学术会议,在巴黎遇到了清华同系同学钱三强教授,他们相互倾诉了回国去干一场的心愿。年底,彭桓武回到云南大学任教。1948年春,钱三强、何泽慧夫妇也乘海轮回国。
1949年5月间,当平津战役胜利结束,解放大军挥师南下之时,彭桓武经过严济慈教授的联系,取道香港用原准备躲避战乱的积蓄买了北上船票赴天津转北平。当轮船经过长江口时,正传来解放军攻占上海的隆隆炮声。6月间,他终于回到已经解放了的清华母校任物理系教授,开始了他为新中国培养物理人才的教学生涯。从此他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和欢乐。后来,当有人问他为什么回国时,他言简意赅地回答说:"回国是不需要理由的;不回国倒需要理由!"
诲人不倦育英才
钱三强教授多次感叹说:"彭桓武默默地做了很多重要的工作,但很少有人知道。"彭桓武在新中国的科学生涯中,把一代代学人引进了理论物理学的殿堂。根据中国教育、科学和尖端国防事业的紧迫需要,他总是满腔热情地把自己渊博的科学知识和全部精力,倾注于培养核物理、核工程人才的繁重工作中。请看以下不完整的记录:
1949—1955年间,他执教清华、北大,为物理系本科生、研究生讲授普通物理学、数理物理方法、量子力学等课程;还为教育部举办青岛暑期讲习班,为一些大学培训了第一批量子力学教师。他在清华指导了周光召、黄祖洽两位优秀研究生。
从1950年起,他参与创建了中国科学院第一个新的研究所——近代物理所。它是现在的原子能所、高能物理所、理论物理所的前身,彭桓武先后担任了这些所的副所长、所长。在近代物理所,他指导了邓稼先、于敏等一些中青年科学家从事原子核理论研究,填补了国家在这方面的空白。
1955年他赴苏联从事反应堆研究。1956—1957年,他为清华工程物理系、原子能所开设反应堆课程;并为二机部所属各核工厂的工程师班(一百多人)开设核工原理(化学部分)课程。为了事业,直到1958年他43岁时才结婚成家。
60年代初他投身于原子弹秘密工程的同时,仍在中国科技大学原子能系兼课,讲授流体力学课程。"文革"后他又为科大研究生院讲授理论物理课程。
1978年他与何祚庥等人组建了理论物理研究所,并任所长。在彭桓武的领导下,这个拥有6位科学院学部委员的研究所出版的研究成果文集,引起了世界科学界的重视。
1980年彭桓武组织起被忽视的凝聚态物理研究人员开展学术研究活动,为中国材料科学理论研究迎接新技术革命的挑战而积累了人才。
1982年,他为北京大学物理系学生讲授分子反应动力学课程。
教泽传四方,桃李满天下。像彭桓武这样博学多才,讲授课程、研究领域涉及如此之广,是不多见的。经他直接培养或受过他的教益的中青年物理学家和科技工作者,人数达数百人之多。其中许多人成为研制"两弹"的无名英雄。当年他的研究生、现任中国科学院院长周光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。
"两弹"突破立功勋
50年代末,中国研制原子弹的理论设计工作刚起步不久,苏联就背信弃义撕毁协议,撤走全部专家,连原子弹教学模型也拒绝提供。当时邓稼先等一批中青年科学家迎着困难日夜奋战,摸索揭开原子弹之谜,取得了一定的进展。
60年代初,为了加强攻关领导力量,加快研制的进度,经过钱三强、钱学森教授的举荐,彭桓武和王淦昌、郭永怀三位一级教授应允在三天内到原子弹研究院报到,随后他们担任该院副院长,分别领导理论部、实验部和工程设计部的工作。周恩来总理曾勉励他们尽快取得突破。从此,这三位国内外知名的科学家隐姓埋名,分别带领攻关小组,夜以继日地去攻克研制原子弹的难关。
理论设计是"龙头"。彭桓武、邓稼先、周光召重任在肩。他们领导几位中青年科学工作者和二十几个平均年龄只有23岁的大学毕业生,经过近一年复杂浩繁的九次理论计算,借助两代科学家的反复民主论证,特别是周光召的杰出论证,终于令人信服地证明九次运算得出的数据是正确的,加上其他方面的工作,从而为原子弹理论设计打下了科学基础。
1964年10月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前后,在彭桓武教授的指导下,就开展了氢弹的探索研究。那时,有以邓稼先为首的一批科学工作者参加了这项研究;同时还有原子能研究所以黄祖洽、于敏为首的小组进行氢弹的探索研究。随后他们全力联合攻关,发挥集体的智慧和努力,特别是于敏的杰出贡献,终于揭开了研制氢弹的秘密,取得了重大突破。过了两年零八个月,中国赶在法国人前面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颗氢弹。以后他们又投入了研制另一种新型核武器的理论设计和实验研究,并取得了成功。
当彭桓武谈到自己在研制核武器中的作用时,他总是谦虚地说:"突破'两弹'的功劳不是我。我只不过起到像府宅门外'石头狮子'的作用,封锁吓不倒我,别人唬不住我,我和大家一起打破了核迷信。"彭桓武教授在指导突破"两弹"的理论设计,使理论与实验相结合以及保证、监督核生产的安全等方面,都作出了重要贡献。直到1973年他才离开这项"秘密工程",回到科学院工作。
他的研究生周光召教授在《彭桓武选集》的序言中称赞自己的恩师时写道:"彭教授回国以后,转向核物理和核工程,领导了我国反应堆和核武器的理论设计工作。最近十年来,为了加强我国固体和统计物理,原子和分子物理,加速器等新原理,他做了大量的组织和研究工作。"周光召还写道:"彭教授对待科学工作十分严肃认真。他的物理思想深入问题的本质,数学技巧非常熟练,研究的对象具体实在。无论是基础研究还是应用研究,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,他的著作都是走在最前列的创造性的工作,并解决了实践中提出的大量实际问题。"
1984年,为庆祝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20周年时,国家颁发给了"两弹"理论设计研究人员的奖状和奖章,中青年核科学家们提出要彭桓武教授保存。但是他坚决不答应,而建议放在展览会上,并在奖状的扉页上写下了"集体,集集体;日新,日日新!"的题词。这个题词至今鼓舞着核科学家们向新的高峰迈进。
现在彭桓武教授已申请退休,但仍时常关心并指导青年科学家的成长。1985年10月,他写了《七十自况》七律一首,诗云:
少小离巢自学飞,省垣故园识芳薇。
华园六载登堂座,云海多年入室帏。
众木喜看撑大厦,群禽协舞映朝晖。
一场霪雨消灾后,再展鸿图韧翼挥。
这是一位爱国科学家一生的自我写照。尽管彭桓武教授一贯澹泊于名誉享受,但是他的高风亮节,他对中华民族所作出的贡献,将载入史册。
来源:神州学人(1987年创刊号)
撰稿:梁若琪
审核:兰 浈